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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《富士山下》
  場館內,掌聲如雷,聲音打落密閉的四面牆上,經過無數次折射與反射以後,統統都落在我身上。耳朵似被過萬支箭射中,我終要投降了。站了起來,並非要給何人作甚麼讚賞,原因我確實沒有,只是在條件反射之下我可以交出的唯一反應。穿過眾人的目光,衝進後台,直接右轉入化妝間。看著鏡子裡的那個,她的淚水劃破了我的臉龐。腦袋之內一片空白,縈繞著的,還是那個旋律。

  我也想不起剛才所發生的事了,好像是在看表演吧。聽著那把久違了的聲音,其中有一刻,你瞄了我一眼,在這連眼睛也來不及轉開的一剎,台上的一雙,與台下的另一雙,互相都找到了對方,目光也就交接上了。然後,又立刻分開了。台上的往更上更遠的方向跑掉了;台下的,只是微微往下溜。緊接著的,是台下的感到點點澀意,從眼睛往下蔓延,順著爬到心頭之上,感覺又變酸了。這種似是用涼瓜與檸檬所製成的味道,燻得鼻子如身上的連身裙般通紅,淚水亦因整個人的騷動而不尋常地濕潤的眼眶,這樣,我的頭也就垂得更低了。手腳漸覺涼意,身軀瑟縮於位子之內,越縮越小。好冷、好冷。直至遭到萬箭穿心——一個忍無可忍的地步,我來到這兒,看她在哭,我也終於哭了出來。

  她再一次跟我說,我輸了。

  最怕聽見來自別人口中的安慰說話——尤其是那些出自你口中的說話——

  「攔路雨偏似雪花 飲泣的你凍嗎
   這風褸我給你磨到有襟花
   連調了職也不怕 怎麼始終牽掛
   苦心選中今天想車你回家」
 
  過往的歷史,再一次被你掏了出來。那次重遇你,我尷尬得很。你呢,跟從前沒兩樣。不變的,是你的外表,是你的衣著,是你對別人的態度;變了的,是你的眼神,是你與我之間的距離,是你的心。你變心了。一個朋友間的笑容,一聲客套的問候,足以說明現在跟我的關係。在你的臉上,我找不到自己曾留下的痕跡,上面印著的,僅存「幸福」二字。久久才找到,自己只是留在你衣角的線口位置,是我從前弄破了的,然而,它早已給別個縫合了;這傷口,絕不起眼。

  在你面前的我,卻掛上一雙無神的眼睛,還有那連自己都感覺太假的笑聲,可恨自己從不懂對你演戲。你不用多說,我也知道自己早已輸得一敗塗地。恨不得立刻挖個洞鑽進去,可是在這刻,我連挖洞的氣力也沒有。

  你看到我這個樣子,想要安慰我,卻又不懂如何開口。然後,又是一個個的玩笑,可輪到我不懂了,我不懂笑。

  「情人節不要說穿 只敢撫你髮端
   這種姿態可會令你更心酸
   留在汽車裡取暖 應該怎麼規勸
   怎麼可以將手腕忍痛劃損」

  你以為很了解我,怕我會想不通,便說順路,要送我回家,想要避開身旁所有不知情的耳朵,像是好說話點。我想跟你說,其實,我早已搬了家。不過我沒有說出口,還是坐進你那跟四年前一樣的車廂,想重回那時,解開心結。

  車廂內,我的氣味早已不在,情話亦已變成一個個人生道理。你說我不應為他而難過,這樣那樣。你卻想不到,那個傷我心的他,正是我身旁的你。

  你知道嗎?我不再是那剛強的小女孩,不再像從前那般,遇到甚麼都會忍痛吞下,包括那個令我難堪的名字,和那永遠聽不見的承諾。

  我受不了了,到了舊居,我用盡剩餘的力氣把所有想說不想說、應講不應講的話棄在你的車廂內之後,頭也不回便離開。我不想看見你的表情,不想聽見你的安慰說話。或許,我是自私,我妒忌你,那又如何?

  還以為這樣做我會好過點,原來不是。今天再收到你的回應,感覺比從前的更是難受。

  「原諒我不再送花 傷口應要結疤
   花瓣鋪滿心裡墳場才害怕
   如若你非我不嫁 彼此終必火化
  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價」
 
  等待經年,換來的,只是這樣的一個答案。曾想過你會跟我廝守終生,也曾想過你會因我而心痛。今天的答案,猶如一場風雪。這場雪,是你給我潑過來的。眼見遠處擦亮的火光,卻未有給我溫暖,只有給我一種既酸且澀的氣味,誘出一朵又一朵淚花來。然後,淚花亦凝了成雪花。雪地之上,沒有花,只有雪。而我,不懂笑,只懂哭。感覺,好冷、好冷。

  「誰都只得那雙手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
   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
   曾沿著雪路浪遊 為何為好事淚流
   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
   
   何不把悲哀感覺假設是來自你虛構
   試管裡找不到它染污眼眸
   前塵硬化像石頭 隨緣地拋下便逃走
   我絕不罕有 往街裡繞過一周 我便化烏有」

  你的話,其實我早已知道。同一番說話,我已從不同人的口中聽過不下數十次。只是,我做不到而已。四年了,連同甜蜜的時刻,已六年了。路我可走了很多,可是,你還是印在我腦海之中,久久未有褪掉過。可笑吧?當初是因為我怕苦,放棄跟你一起的,但今天卻是由我來受苦。

  「你還嫌不夠 我把這陳年風褸 送贈你解咒」

  記憶,是時候要洗掉,尤其是當我得到你的答案以後。這兩行淚痕,將會是我送你最後的禮物。每一滴淚,都是為了要解咒而流。從此以後,我所欠你的,也就給洗掉。你的風褸,我再也不需要了。

  面前的她,不再哭了。我臉上的淚水也早給風乾了。

  這是我多年來的願望。

  每次淚流,也是在告訴我解咒失敗,告訴我又再一次敗於你手上,告訴我我還很愛你。

  咒語始終都是解不盡,生活卻還是要繼續。

  走出去,站在舞台上,我看見的是你,還有很多、很多個他。也許,最有效的解咒方法,就是找別個他去替代你原有的位置,還有所有剩下來的位置。這確是很難,他,比施咒者更罕有,要不然,怎麼到了此時此刻,我還需要你的風褸?

  多想拿起咪高鋒跟你說,不用你幫忙,我自己會解咒。今天我輸了給你,還未可以說出口,不過,終有一天,我可以的,就如今天的你一樣。
(聽陳奕迅《富士山下》有感,改編而寫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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